地 址:杭州市xxxxxx路xxx號
電 話:0000-00000000
傳 真:0000-00000000
郵 箱:123456@mail.com
這時,我們會想起一個什么樣的詞?
“人民戰(zhàn)爭的汪洋大海。”
但是,最可怕的往往不是土狼等兇殘的動物,而是螞蟻。因為在白蟻與土狼等大型敵人血戰(zhàn)過之后,土堡的防御系統(tǒng)會遭受到損壞,工蟻們正在加緊搶修時,災難來臨了:螞蟻大軍趁機卑鄙地乘虛而入,偷襲正在搶修的堡壘。如果缺口較小,兵蟻們還可以殊死一戰(zhàn),如果缺口太大,“馬其諾防線”被撕開太長,一場以螞蟻生力軍對白蟻殘兵剩將的血拼之后,橫尸遍野、哀歌四起:土堡不幸陷落,螞蟻占領了宮殿,蟻王與王后命喪深宮。2006年法國導演菲利普·卡德隆拍攝的紀錄片《圍困城堡》,講的就是白蟻與食肉蟻之間的戰(zhàn)爭,在非洲熱帶草原深處,BurkinaFaso的東北邊,在一個好幾米高的掩護體下,白蟻們正在辛勤地勞動,一場突如其來的災難剛剛弄亂了它們原本秩序井然的生活。
一場熱帶暴雨將要把白蟻巢穴的過道和房間沖毀……
而不遠處,一隊可怕的食肉蟻正準備進攻,它們將利用白蟻歸來的疲勞當口發(fā)起一場真正的突襲……一場毫無憐憫的惡戰(zhàn)即將展開……永遠警惕你的同類!
就像白蟻警惕螞蟻一樣。
白蟻太能吞食了,它們可以吞下人類的歷史。
人類在不斷地建造,建造房間、村莊、城市,建造那些附在有形物質(zhì)如衣物、書籍、建筑上面的文化與歷史,人類畢竟是一種結構性的動物,他們總是在建造一些看上去永恒的東西,以希望在漫漫的歷史長河中留下不朽的痕跡與歷史。“歷史是人創(chuàng)造的”,這近乎真理的說法聽起來讓人無比振奮,也讓一代又一代的人類去可笑地建造:房屋、城市、名聲、棺木、木乃伊……
但是,“歷史也是白蟻所解構掉的。”
白蟻吃掉了非洲大地上一切有機的歷史遺跡,雖然人類的祖先們從非洲走出,但如今卻無法在非洲找到可以說明人類發(fā)跡于此的證據(jù):建筑或遺跡??脊艑W家與旅游者們會對之非常驚訝,但非洲人會說:“你去問白蟻吧。”
白蟻無言,夜以繼日地吞食著一切與人類歷史有關的證據(jù),所以“非洲歷史上一切由樹木架構的象征著歷史和文化的建筑,都讓白蟻吃下去,非洲的歷史在白蟻的肚子里”。人類不是愛吃白蟻么?報復就是:白蟻直接吃掉人類的歷史!
這是種什么樣的解構?不是對人類觀念的直接解構,也不是嘲諷,它是直接地對人類的歷史進行漫長的、細小的、無聲無息的解構,這種解構就像水浸入堅硬的土墻中,無聲地讓土墻瓦解,不,這還不夠透徹,這種解構是不留下痕跡的:它直接就吃掉,讓人類的歷史“沒有了”。后現(xiàn)代主義的大師們,??隆⒌吕镞_、巴爾特,他們的對人類觀念的解構還會留下一堆觀念與語言的廢墟,而白蟻們的解構,是什么也不曾剩下的。
所以白蟻才是最徹底的“后現(xiàn)代主義者”,最了不起的“解構大師”。有形的物質(zhì)被解構掉了,附加于上面的觀念、歷史、文化、文明,自然也就化為了虛無。所以解構最好的辦法就是釜底抽薪:將有形的基礎先去掉,而不是只在觀念與語言上動手術刀。
不要以為白蟻們只解構人類在非洲的那些古老的歷史,有人類的地方,或者說有結構存在的地方,就會有白蟻的解構工作存在。就像有結構主義大師列維·斯特勞斯的時代里,也會出現(xiàn)德里達這樣的解構大師。你前腳結構,我后腳解構,成語怎么說?“你有張良計,我有過墻梯。”
在中國,在古老的東方,白蟻同樣對建筑進行著堅持不懈的解構,據(jù)2007年九三學社《關于加強我國古建筑白蟻防治工作的建議》中提供的資料:
杭州是我國七大古都之一,在調(diào)查該市的185處歷史建筑中,有84處發(fā)現(xiàn)白蟻危害,危害率高達45.4%,這84處受害建筑大部分是以磚木結構為主,其中近三成的房屋結構已經(jīng)被破壞,隨時有發(fā)生倒塌的可能。
安徽省皖南西遞和宏村古建筑群,均系明清時期的建筑,目前也發(fā)現(xiàn)大部分建筑的承重、護圍及裝飾木構件遭受白蟻危害,并有蔓延擴散的趨勢,小部分古居因白蟻蛀空木梁,房屋已經(jīng)倒塌。
深圳大鵬所城古建筑群始建于1394年,總面積約11萬平方米,房屋約2000余間,發(fā)現(xiàn)白蟻和蛀木害蟲危害的有1500多處,其中白蟻危害的房屋有1200多處,整個區(qū)域內(nèi)的房屋蟻害率高達78.3%。其中約200余處具有文物保護價值的歷史建筑內(nèi)的承重、護圍及裝飾木構件遭受白蟻等蛀木害蟲的嚴重危害,部分房屋面臨倒塌的危險。
由于白蟻危害而翻修的歷史建筑如:杭州靈隱寺耗資300多萬元,中山市中山紀念堂耗資1000多萬元,泉州開元寺耗資1200多萬元,武漢歸元寺耗資500多萬元等等,而歷史價值方面的損失更無法估計。
在這些技藝無與倫比的解構大師面前,在這種讓人絕望的解構面前,西非一些部落不得不沮喪地相信:世界不過是白蟻的排泄物而已。
“世界不過是白蟻的排泄物而已。”這是多么直接源自現(xiàn)實經(jīng)驗而又徹底的哲學,如此地抵達虛無主義的高度,而那些排泄出世界的白蟻呢?又是什么的輪回?蘇格拉底給出了答案:真正的哲學家的靈魂在生時已經(jīng)從肉欲的束縛之下解放了出來,在死后就是要到那個看不見的世界里去,與眾神在一起享福。但是不純潔的靈魂愛戀著肉體,便會變成荒冢里的游魂,或者各按其特性而進到動物的身體里去,或是驢,或是狼,或是鷹。一個雖曾有德但并不是哲學家的人,則死后就將變成蜜蜂,或黃蜂,或螞蟻……
白蟻是螞蟻中的一種,按蘇格拉底的看法,白蟻也就是那些雖然是好人但是不是哲學家的人的靈魂變成的,這部分變成白蟻者因為沒有智慧,因為不愛智慧,所以只好變成了白蟻,既然他們的靈魂不是愛智慧的,所以這個作為白蟻的排泄物而存在的世界也就充滿了骯臟與愚蠢。因為在希臘語中哲學的意思就愛智慧。我有時實在是搞不清楚各種思想流派或宗教為何要提到螞蟻,因為它是最小的肉眼可見的動物?在同樣誕生于軸心時代的佛教那里,也認為人會輪回到低級的狀態(tài),成為螻蟻。這種輪回觀念在東方與西方同樣共通,并且都提到了蟻類,這實在是件可以深思之事。在我看來,也許這種不約而同的關注與蟻類作為“終結者”有關系,螞蟻是動物尸體的終結者,白蟻是所有有機物的終結者,不管是哪一種輪回,最后都要歸于“終結”。
無論如何,這些人類歷史的解構者、終結者也是需要住所的,我們來看一看它們的建筑。微小的白蟻建起了可稱偉大的土堡,這些土堡高可達7米以上,占地面積在3平方米以上。這些城堡外側是一條條成環(huán)狀的深溝,如果沒有水就是環(huán)城大道,有水則成了護城河;在土堡的內(nèi)部呢,不是一個大廳,而是一座迷宮。我敢肯定不是白蟻模仿人類去建造這樣的土堡,而是人類從土堡中學會了建筑城堡與城市、迷宮。在環(huán)形大道之內(nèi),有一條條城市街巷一樣交織起來的淺壑,寬約4厘米左右,而溝壑的底部和側面非常平滑,感覺就像傭人們打了蠟,這些“打蠟”的街巷四通八達地聯(lián)系起來,一個完整的城市形成了。而在這些環(huán)形大道或護城河的中央,有一塊30厘米見方的細沙土平臺,這不是白蟻們的祭壇,它們不需要宗教,宗教是人類吃飽了飯為了戰(zhàn)爭和仇恨而發(fā)明的玩意兒。這是土堡的中心:王宮。住在王宮正中央的就是蟻后,它臥在一個手掌大小的“床榻”上,床榻四邊微微地向上翹起,像一把湯勺,以防止蟻后掉下去,在王宮的旁邊,即是白蟻們的糧倉:一些木頭、草、樹葉、動物糞便等,很簡單的東西,除了白蟻,沒有哪一種動物會認為這些是美味,當然就算在白蟻眼里這些也不是美味,除非加上它們生產(chǎn)的蘑菇。
有一個疑問是:白蟻們?nèi)绾谓ㄔ炷切┢交臏羡??答案其實很簡單:工蟻把沙子和粘土一粒粒地壘起來,再用自己的唾液粘合在一起,這種“混凝土”在干后會變得平滑而堅實。
白蟻們沒有語言,沒有施工圖紙,沒有統(tǒng)籌的指揮官,如何能修造這樣龐大的土堡?生物學家劉易斯曾描述過白蟻的生活,在他的筆下,白蟻們可以完成非常復雜的建筑,這些技能在人類中那里需要頂級的建筑理論與技術。但白蟻們不用,它們可以憑空搭出一個拱形通道,分別從兩邊施工,最后在空中非常準確地對接,在這個工程過程中沒有指揮者沒有測量與圖紙,甚至每一只白蟻都不知道最后的目標,但是,它們完成了。請想象一群干體力活的工人從一條大河的兩邊往河上空搭一座拱橋吧,沒有腳手架,沒有理論知識……在人類這是不可能的事情!劉易斯認為,我們可以把蟻群看作一個生命個體,而把一個個白蟻看作這個大的生命個體的細胞。就如人在舉起手臂的時候,手臂上的每一個細胞不知道人要做什么,它們沒有開會研討,卻使人完成了舉手這個動作。劉易斯因此說,蟻群越大,智慧越多。
在土堡之內(nèi),白蟻們的社會組織并不“平等”和“民主”,有人認為除了人類社會,社會性最強的動物就是白蟻。在每一座土堡之內(nèi),有這一些身份的白蟻:
蟻王、蟻后,它們是土堡內(nèi)身份最高的白蟻,蟻后比蟻王的地位還要更高一籌。蟻后身長約10厘米,體重是工蟻的數(shù)千倍,也是蟻王的許多倍,可憐的蟻王,它若想從蟻后的頭部走到尾部去,得花上漫長的15秒鐘,這種愛情或者說婚姻未免也太不浪漫了。在這個母系社會中,蟻后的職責是產(chǎn)卵,幾秒鐘產(chǎn)一個,每天至少產(chǎn)3萬個卵,卵一產(chǎn)出來就被“接生”的工蟻們抬到孵化室去。在飲食方面,蟻王與蟻后食用的是工蟻咀嚼后再從胃里吐出來的食物,因為一直處于封閉狀態(tài),所以蟻后要從工蟻的唾液中獲得關于外界的信息。
這些信息對白蟻王國的存在至關重要,例如,當土堡在一次大戰(zhàn)之后兵蟻嚴重缺乏,那就得補充兵源,怎么辦呢?蟻后獲得此信息后,可以讓排出的卵全部孵出兵蟻,也就是說蟻后可以隨心所欲地改變后代的屬性。
王太子、太子妃。這是土堡內(nèi)的王儲,如果蟻王與蟻后不幸死于非命,王儲立馬宣誓登基,為王國而成為生育機器。
王子、王子妃,它們不是王儲,不可能在土堡內(nèi)成為統(tǒng)治者,但它們卻是命定的新殖民地開辟者。到了大殖民的季節(jié),一年一次,工蟻們會在土堡底部打開一些月牙形的小洞,兵蟻們清理場地,將任何可疑的外來者處死并迅速地拖走。入夜之后,大殖民者們從月牙形的出征門列隊而出,不多久,土堡的上上下下布滿了準備起飛的殖民者。
連夜空與星月都為這些殖民者送上了祝福。
終于到了出征的時候,這是只有起程沒有返程的出征,沒有驪歌,沒有金鼓,甚至沒有餞行,只有天地萬物的靜默與注視。
那些布滿土堡的殖民者們飛起,飛向遠方去尋找自己的配偶和建立新的王國。不到一刻鐘,這些義無返顧的殖民者們?nèi)科痫w,只剩下故鄉(xiāng)留在越來越遠的黑夜里。但是,殖民者們飛得并不是很遠,順風時近的可以飛出50米以外,遠的則達到幾公里之外,在數(shù)十萬的殖民者中,往往只有數(shù)只有幸成為新王國的建立者:它們落地之后立刻蛻掉翅膀——因為它們的后半生再也不用飛行了,接著是尋找對象交配,然后挖一個幾十厘米的洞:蟻后要迫不及待地產(chǎn)卵了——一個新的白蟻王國就這樣建立。
更多的不幸者則成為螞蟻、羚羊、土狼、人類的美味,或者被多刺的灌木刺死,或者淹死,巨大的犧牲中才有細微的殖民可能性。在這犧牲的背后沒有哀歌四起,沒有一聲嘆息,那些犧牲掉的就這樣消失在了時空的長河之中,連波浪也不曾泛起。你可曾因此而想起歷史上那些被政治與戰(zhàn)爭犧牲掉的士兵、百姓?
說完了白蟻的王室成員,我們再來看普通的白蟻。
工蟻。工蟻之所以成為工蟻,據(jù)說不是因為王國的信任,也不是如馬克思所說的那樣因生活所迫而“自由”出賣勞動力,而是它們天生長有強壯的腿腳和肩膀。它們工蟻的身份不是后天的選擇,而是蟻后體內(nèi)就被決定了,命定它們是工蟻。它們負責采礦、砍伐、搬運、建筑等工作。
兵蟻。兵蟻也在成卵的狀態(tài)時就被蟻后這“上帝”決定做一輩子的兵蟻,所以它們有著一對強壯的螯和能夠分泌毒氣的腔。
農(nóng)蟻。它們負責種植蘑菇等工作。
在土堡王國中,一切身份是天生就被注定的,而不是后天的造反和戰(zhàn)斗換來的。蟻王與王后之所以尊榮華貴,那是因為在別的土堡作為王子、王子妃時有著翅膀,可以有殖民的機會,也因為它們的性功能沒有障礙、可以生育后代。而它們出入時要數(shù)千只工蟻“抬轎”,那也不是擺架子,而是作為生育機器,它們必然有著龐大的身軀。
在社會性最強的人類中,分工制度并不是像白蟻一樣源于自然秩序和生理特征,帝王與奴隸們在生理上是一樣的,可以從奴隸上升到帝王,也可能從帝王下降到囚犯,這些社會地位是后天造就而非天生的。所以兩千年前中國著名的起義者陳勝說:“王侯將相,寧有種乎?”這話只能適用于人類社會,在白蟻社會一切都是自然法則給規(guī)定好的,每一個生命都得聽從“上帝”蟻后的安排,再造反也不能坐到蟻王蟻后的位置。也正因為如此,白蟻王國中不會存在反叛、出賣、造反等流血行為,而天生生理平等的人類,卻要為“平等”而付出不曾停歇的流血的代價,能說哪一個物種更幸運更幸福?
前文說過,白蟻中有一種蟻叫農(nóng)蟻,負責采蘑菇,而那些木頭、干草等要加上蘑菇才能稱得上美味。那么,這種蘑菇又是什么樣的呢?在一個土堡之內(nèi),工蟻們會開掘隧道到土堡以外的50米遠處,以便存貯糧食,每個土堡一年要吃掉半噸以上的纖維食物,這可不是容易消化的事情。上帝在左手賜給白蟻們難吃的食物時,右手再賜給它們一種可以幫助消化的蘑菇。在土堡中,在孵化小白蟻的育嬰室上方,農(nóng)蟻們會開辟出一個蘑菇園,讓它生長出許多蘑菇,這些蘑菇里含有一種酶和別的養(yǎng)分。在進食時,工蟻們會吃幾口枯枝敗葉然后又吃幾口蘑菇,主食與配菜的搭配既保證了營養(yǎng),也讓主食更容易被消化掉。這些獨一無二的蘑菇只生長于白蟻王國中,一旦這個王國在敵人的攻打下陷落,或者王國舉國搬遷,這個蘑菇園便同時衰落下去,不再長出蘑菇。所以應該感謝上帝,它賜予的蘑菇讓白蟻們多了一些幸福感。
世界上沒有絕對的不幸,造物主總會幫你把你的“食物”或“命運”搭配好。沒有白蟻就沒有蘑菇,沒有蘑菇就不能消化纖維,不能消化殘枝敗葉就沒有白蟻,只要三個元素,在白蟻世界中就可以劃上一個圈,而在人類的命運中,這樣的圈其實并不少,但很少有人能夠發(fā)現(xiàn)自己的圈。也許發(fā)現(xiàn)這些圈會讓人產(chǎn)生絕望感,但絕望之后或者會是看透一切的平靜與幸福,誰知道呢?上帝它從來就不曾說話。
白蟻們至少“看上去很幸福”,在昆蟲之中,它們每一個都頗有隱士風范。它們活動很隱蔽,總是害怕陽光,不喜歡暴露在萬物昭然的天空下,而是喜歡在陰暗的地下生老死葬,只有某些時候它們才會借著夜晚進行短暫的露天活動。它們對外界的環(huán)境條件,如陽光、氣溫、濕度、敵人等非常敏感,蟻路或土堡被破壞或暴露在陽光下時,兵蟻們會立刻進行守衛(wèi),工蟻們馬上進行修整。隱士一般很講究清潔衛(wèi)生,喝潔凈的山泉水,住早晚灑掃的房間,白蟻也不例外,它們對土堡、蟻道和自己的身體都保持清潔,蟻道會一直清潔而光滑,若有雜物會被很快移走,而白蟻之間也互相以舐洗的方式進行“洗澡”,這些潔癖簡直與隱士一模一樣。